提及松原郡,柳杨眸色已转为冷凝:“去年夏天,北境戍边军前哨营击退吐谷契偷袭的那场大捷过后,松原郡守黄维界就发布了戒严令,说是为防吐谷契细作,对出入崔巍山的人员盘查极为细致,禁令从去年夏末秋初持续至今仍未解除。”
黄家在松原郡积威数百年,民望颇高,牢牢把持地方军政大权。
大周立朝初期,松原郡对朝廷来说简直是铁板一块,水泼不进、火烧不透。
当时类似松原这种世家势大的地方很多,朝廷为制衡这些不受控的世家颇费周章,直到武德三年才找到机会派军进驻位于松原城郊的崔巍山大营。
可即便这样,松原实质上还是在黄家手里。
“因松原非属下职责范围,此前并未刻意留心。也是中旬时无意间听到一位从松原过来的老者说起,才知松原对崔巍山有戒严令,”柳杨道,“那老者说,自家原靠从崔巍山采药卖到城中医馆为生,戒严令一出,只能举家往原州来另谋生路。”
贺渊眸底湛了湛。
去年神武大将军府派人往松原核实战况时,完全没察觉有戒严令之事。
黄家对松原的把持之紧,显然已大大超出朝廷预判了。
这黄家戒严崔巍山,是在做什么北境戍边军前哨营就在崔巍山,为何不向朝廷上报崔巍山戒严之事
赵荞沐浴回来时,房中已只有贺渊独坐,她没多嘴问什么,只探出头去将住在两边隔壁的阮结香与说书小少年祁威唤来。
原本她没想让韩灵掺和,可韩灵与祁威同住一屋,听到赵荞喊人便非要跟来,赵荞便由他坐下一起听了。
五人围着房中小圆桌坐下后,赵荞自己动手倒了杯茶举到唇边,干脆利落道:“说吧,在大船上都听到些什么有用的”
照一般情理,船家老大冯老九在头船,头船上那些船工自是他精挑细选的心腹,口风必然紧得多。
而大船上的船工们既非带头大哥最亲近信任的,又跟在后头不必时时受带头大哥约束监管,行船半月难免有放松警惕口无遮拦的时候。
虽他们知道的事一定比头船上的船工少,但漏的口风绝对比头船上更多。
何况大船上的船客超过百人之数,头船上不过才三四十。一百多人七嘴八舌半个月,其间能透露出多少有用信息,可想而知。
只是行船途中甚少白日靠岸,阮结香与祁威到这时才有机会一一汇总给赵荞。
说书小少年祁威率先开口:“有天夜里我偷听到船工讲,他们中一部分人到原州靠岸后,最多休息两三日,就要跟着船家老大走陆路,赶在二月十二惊蛰日之前,护送‘头船’上几名重要客人进松原郡去见什么人。”
贺渊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此地与松原之间,水路百余里,陆路近三百里。舍近求远,通常是为防有人尾随。看来你之前的推测没错。”
赵荞以指节叩了叩桌面:“这么说,头船上那几个半夜带着行李上船,却一路坐到叶城来的客,真是去松原见冯老九口中那个‘大神巫’,要花大价钱给亡故之人‘续命’的。不过,为什么非得赶在二月十二惊蛰日”
“听几个船客说,惊蛰日盛会祭神是松原民俗,到时左近各地会有许多人前往松原凑热闹,”阮结香补充道,“许是那些人要做的事,得在人多时方便掩人耳目”
韩灵瞠目结舌,总算明白赵荞为何要安排两拨人上不同的船了。如此一来,从两艘船上听到的消息相互印证,以便去伪存真。
“今日大家只管吃喝睡,什么也别做,”赵荞指挥若定,“祁威,你明早带说书班子出去摆摊子说书。”
“是,大当家。”
“结香随我去街上打听一下,得先问清楚松原惊蛰盛会祭神是个什么玩儿法,”赵荞看看韩灵,“你要么跟着我们,要么留在客栈,千万别单独出去。若被那几条尾巴缠上,那你可就惨了。”
“我跟着你们,但我得去寻医馆买些药材,”韩灵指了指贺渊,“我近几日把脉,发现这家伙有心思郁结之像,不知在乱想些什么。之前备的丸药已不对症了,我得另调他的方子。”
吃过午饭后,大家各自回房歇息,赵荞想了想,独自去了柜台。
柳杨停下拨算盘的手,抬头的她笑笑:“夫人有吩咐”
“咳,我叫赵大春,你若唤我赵姑娘也是可以的,”她扯出个有些尴尬的笑,“烦请给我多拿一条被子。”
柳杨点头,招呼了一名店小二来吩咐了,又随口笑问赵荞:“这天气都入春了,盖两床被子您不怕热得喘不过气啊”
赵荞清清嗓子:“我怕冷。”
店小二抱着一床新被跟在她身后进了房中,细心地帮她铺好,这才离去。
赵荞坐在床沿垂着发困的脑袋等了半晌,去后院沐浴的贺渊还没回来。
她实在撑不住,将店小二重叠铺在一起的两床被子分开,松了发脱掉外衫,钻进里侧那床被里躺下。
在船上睡了半个月简易地铺,这会儿见到柔软干净又温暖的床铺,她真是跟见到亲人没两样。
被盖往身上一卷,沾枕头不过几息功夫就昏昏欲睡了。
正当她就要彻底坠入黑甜梦乡之际,沐浴回来站在床前的贺渊冷冰冰训人了。
“你心可真大,睡觉不闩门的!”
被扰了睡意,赵荞满肚子火,奈何眼皮沉得睁不开,只能口齿含混地弱声反驳:“闩了门,你怎么进来”
“那你可以等我回来再睡。”
“闭嘴。再废话我可要骂你了,”赵荞不耐烦地咕囔着翻了个身,“大不了下次一起去沐浴,然后一起睡……”
这样就谁也不用等谁,公平。
一起沐浴,一起睡!
面色爆红的贺渊瞪着她的后脑勺。
如缎般的墨色长发胡乱散在枕上、被上,张狂恣意的情态跟她本人一模一样。
贺渊弯腰抱起另一床被,转身往外间去,满口白牙险些磨成粉:“小流氓赵大春!”
原本是要生气吼出来的,可话到嘴边声音却莫名低柔如病猫喵喵叫。
脚步也跟着放轻,做贼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爆哭,今天还是没有写完二更……
感谢 阿纹家的头头鸭x3、一溪云x2、芒果大包子x2、21433756、木昜、西西西、南方之木、减不下来好绝望、wwkjlyw、34897938、谭小煜、33901432、小阿紫、小院子 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