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但我并不是罪犯。”
“自从来到这座城市，我并没有触犯雅典的任何一条法律，还是说按照你的规矩，此时存在厄琉息斯的任何一个外邦人都是罪犯呢？”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显然，如今的赫拉克勒斯对‘罪犯’这个词汇十分敏感。
他无法否认自己弑亲的罪行，尽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下这样的事情。
但除此之外，他绝不会承认任何不属于他的罪过。
“是吗？”
“所以你认为没有犯错就不是罪犯，就不应该受到惩罚？”
“难道不是吗？”
赫拉克勒斯反问，然而莱恩只是笑笑，然后指了指神殿穹顶处的壁画。
“你听说过农业教会建立的历史吗？”
“当然。”
尽管并不记得每一个教会建立的历史，但因为大名鼎鼎的厄琉息斯秘仪，有关农业教会的故事却广为流传。
赫拉克拉斯自然也知道得这个，这是一个证明神灵伟大，以及凡人愚昧的故事。
“既然是这样，那么赫拉克勒斯，自认为无罪的勇士，我在这里问你——”
“既然你知道这个故事，知道那个身死的王子，带来风雪的女神，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下场。”
“那在你看来，他们的罪过是什么呢？”
微笑以对，莱恩语气不急不缓。
“失去孩子的王后，死去的王子，被神王强暴而生育子女的女神，他们或许都做过错事，但也都是在受到灾难之前。而在他们真正实施了罪恶之后，反而没有受到惩戒。”
“所以惩罚与罪行，又是凭什么确立的呢。”
“因为这些确实是不义的行为，但君王本就是秩序的划定者。”
赫拉克勒斯皱了皱眉，但这样的问题在这个时代也是有解释的。
尽管不是每个人都认可这种解释，但这确实也是一种说法。
“他们可以规定一件事情是否有罪，然后他自己和其他人都会遵守。”
“神王没有规定强暴神明有罪，国王没有规定神杀死凡人有罪。所以他们后续的行为自然谈不上罪过……”
“所以在你看来，如果一件事没有被律法认为有罪，哪怕它违背了世间的道德，民俗，违背了你心中的观念，这就不需要接受惩罚吗？”
开口打断，莱恩其实并不知道这一版的赫拉克勒斯因为什么而完成试炼。
在原本的轨迹中，他在赫拉的引诱下犯下了杀子大罪，但现在的他应该还没有子女。
不过神的手段无非就那些，所以虽然不清楚，但大概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是的。”
点头承认，赫拉克勒斯认可道：“既然规则没有规定，那么——”
声音猛然顿住，这一刻，青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似乎也是如此。
他的确犯下了弑亲的罪行，然而古典时代的律法却往往是因国而异，因事而异的。
而且人们尽管会在一件错事发生以后制定规则去弥补，但却很少举一反三。
所以坦塔罗斯之后，凡人也只将‘杀子’列为大罪，却没有规定其他类似的行为。
当然，这里面也许有历代神王都是以‘子’的身份受到迫害，然后以子弑父的因素在里面。
总之以法律的角度，赫拉克勒斯其实是无罪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说服自己了，因为于此同时，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律法的重视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高。
一如后世有汉一朝，平民为报父仇而杀人，官吏、百姓却多有赞誉而不以为罪过一样。
越是古典的时代，道德就越高于法律。
所以尽管自己并没有违背律法，但赫拉克勒斯还是打心底里承认自己的错误。
“……好吧，你说的对。我承认并不是只有法律约束的错误才是错误，但你跟我说这些，又是想要表达什么？”
看着面前的莱恩，青年的面色终于渐渐严肃起来。
在年轻人的内心中，他一直是高傲的。
尽管他很少表现出来，但从很小的时候，从赫拉克勒斯意识到自己那与众不同的力量，他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
就像他毫不畏惧的留在这座被军队占据的城市，然后以平等的态度面对这支军队的统帅，这其实正是一种下意识的傲慢。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正视起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雅典人。
“我只是想说，其实你自己内心中也更认可自己的道德，而不是别人的规则对吧。”
“但你从小受到的教育又告诉你不是这样，所以你才会因此感到束缚。”
在心中点头，看着身前青年的反应，莱恩确定自己猜对了。
不过毕竟还不确定对方这一次犯下的‘罪行’究竟是什么，所以他只是浅尝辄止，并没有继续就此深入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
“好了，不管你是不是‘罪犯’，年轻人，我能感受到你身体中具备的非凡潜能。”
“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而你之前的所谓任务，‘拯救被困的农业女神’也根本不复存在了。”
“那么接下来你要去做什么，继续去完成所谓的‘任务’吗？”
“……是的，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向您询问一个问题。毕竟关于雅典人的智慧，我早有耳闻。”
沉默片刻，赫拉克勒斯暂且放下了关于‘罪犯’的争辩。
而他想起了自己选择留在厄琉息斯的原因，也想起了那个在他痛苦绝望中出现在他身前的神明。
实际上，关于那位西风之神出现的时机，赫拉克勒斯是觉得有点巧合，但他肯定对方无法影响自己的神智，哪怕那是一位强大神力的主神也依旧如此。
所以他应下了对方试炼的要求，但对于风神的承诺，赫拉克勒斯却没有表现的那么信任。
不过凡人是有其局限的，哪怕他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却依旧无法磨平与古神见识上的差距。
所以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雅典，这个以智慧和知识闻名于世的王国。
“问题？当然可以。”
眉毛微挑，莱恩笑着说道：“这世上凡是有的，少有我不知道的。”
“无论天上还是天下，过去还是未来。”
“当然，寻求知识总应该付出代价。所以你想要知道什么，又愿意为此付出什么呢？”
“我来此是为了寻找‘死而复生’的奥秘，以及让凡人规避死亡的办法。”
双目炯炯，赫拉克勒斯郑重的说道：“如果您能解开我的疑惑，帮助我找到完成这一切的途径，那么请天上的日月与无尽的繁星为我见证。”
“赫拉克勒斯必然会报答你的恩惠，替你击败你的敌人，只要这不违背我心中的道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