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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魏太守严令之下, 魏悦率兵在郡内清缴, 藏匿在云中诸县的恶徒无从隐匿,尽数落网。

在清缴过程中,救出被掠的童子女郎近两百人,抓捕同罪边民五十余人。更在一口深井内发现数具尸骨,都是被贼人掠来后害死的孩童,惨状触目惊心。

边军对掠买人口之事深恶痛绝, 秉持宁可抓错不可放过的原则, 云中郡内的匪徒、闲汉都被归入清扫之列, 有一个算一个,全被绳索捆上带往城内。无罪当日便可释放,要是有罪,哪怕仅是牵扯上一点, 就休想轻易脱身。

期间还发现数名形迹可疑的商贾, 细查竟是匈奴的探子!

其祖上随韩王信叛汉,投降了匈奴。韩王信的儿孙归汉, 他们却没有跟随,而是留在草原,随匈奴一同南下劫掠。更借商贾身份为掩护, 为匈奴刺探情报。

之前一直很顺利,哪怕边郡有过一次抓捕行动,因为他们早有防备, 生意不涉及大量铜钱, 全都平安过关。万万没料到, 这次阴沟里翻船,因为一伙掠卖-人口的恶徒被边军盯上,全部抓入官寺,一顿严-刑-拷-打之后,录口供的竹简装了整整五箱。

以他们做下恶事,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此外,还有数名被官寺通缉、一直未能抓到的逃犯,都在此次落网。

一个也是抓,一群也是抓,反正都是清除恶徒贼盗,边军干脆放开手脚,一场对人贩子的抓捕行动,直接扩大为遍及全郡的打-黑-除恶行动。

有狡猾的匪徒叫嚷着无罪,当即被一鞭子抽在身上。再叫再抽,一直抽到叫不出来为止。

汉初倡导无为而治,不代表法律不严。

这些闲汉平日里不事生产,游荡乡里,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结伙为盗都曾发生,着实为人所恶。这次被一并抓捕,很少有人为其求情,多数边民都在拍手称快。

“早就该抓!”

“该让他们知道厉害!”

轰轰烈烈的抓捕行动持续三日。

藏在云中城内的商队察觉不妙,立刻就想逃走。奈何城门早已经封锁,有边军严格排查,他们早在太守府挂号,刚露面就被抓,一个都没能跑掉。

“我等是正经商人,为何不能出……”

不等商人把话说完,就被一刀鞘拍在脸上。脸颊立刻变得红肿,吐出一口血沫,后槽牙都开始松动。

“正经商人?我呸!”

王伍长冷笑一声,一把掰断领队递上的竹简,当场将其踹倒在地。觉得不解恨,大脚踩住对方脖颈,狠狠碾压两下,怒道:“贼子,若非太守下令要捉拿审问,某即刻取你狗头,将你剁成肉糜!绑起来!”

士卒们群拥而上,将商队众人包围起来。但凡是敢反抗,全部挨了刀鞘。妇人也被拽下大车,狠狠掼在地上,一个个捆在一起。

“查他们的车!”

王伍长亲自动手,将捆扎货物的粗绳砍断,货物全部搬开。只是搜遍箱笼,也没找到任何证据。

商队众人坐在地上,趁机开始叫嚷“冤枉”。

“闭嘴!”

王伍长又挥了一下刀鞘,砸掉带头之人的门牙。见了血,这些人才变得收敛,不敢再继续乱叫。

丢开货物,王伍长的视线转向大车。

绕着边缘走过,视线定在比寻常厚出许多的车板上。弯下腰,手在上面敲了敲,侧耳细听,当即脸色一变。

“伍长?”

“把车板全部撬开!”

士卒们-抽-出短刀,卡在车板的缝隙中,将木板一块块撬开,发现里面竟藏着十多个五六岁的童子。

由于空间太过狭窄憋闷,已有童子脸色泛青,其余也是格外虚弱,声音沙哑,连叫都叫不出来。

将短刀扎在车板上,王伍长小心把孩子抱出,给他喂了水,一点点顺着对方的背。过了有一会,孩子发出猫崽般的呜咽声,一边哭一边抱着王伍长的脖子,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没事了,没事了。”

“恶人都被抓住,没人能再欺你。”

几度沙场见血的汉子,此刻都是双眼泛红,有对孩子的心疼,也有对恶人的愤怒。

在车板被撬开的刹那,商队众人就变得脸色煞白。

很显然,这里的人全都知情,不是主谋也是帮凶,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快去找人,备粟粥!”

将孩子交给太守府的仆妇带走,王伍长怒视地上的恶徒,双颊都因愤怒而抖动。在场的士卒也是义愤填膺,全都手按刀柄,恨不能将这群贼子全都剁成肉泥。

城门前,不少人目睹这一场景,有汉子抑制不住胸中的愤怒,当场扑向最近的一个贼人,拳头狠狠砸下,恨不能生撕了对方。

“黑心的贼子!”

“畜生不如!”

伴着汉子的怒骂声,更多的边民涌上来,有的拿着木棒,有的抓着石头,还有的干脆赤手空拳,将商队众人团团包围。

不多时,就听到一阵凄惨的叫喊。再过片刻,惨叫被怒骂压过,再不得听闻。

“伍长,拦不拦?”一名士卒问道。

照眼前的情形,不拦着点,这群人都会被愤怒的边民活撕。

“你想拦?”王伍长反问。

士卒摇头。

事实上,他刚才也在人群中,还顺势踹了好几脚。

等人群发泄完愤怒,商队众人倒在地上,无论是护卫奴仆还是几个妇人,全都是出气多进气少,近乎成了一堆烂肉。倒是为首之人奸滑,就地翻滚藏在车下,除了脸被抓花,手脚少去几块肉,性命竟然无碍。

“命可真大!”

人群散开之后,王伍长和士卒拉开大车,将为首之人拽出来。见众人还要上前,扬声道:“这是贼首,需留下他审问,方能知晓是否还有孩童被掠!”

“诸位放心,一旦问完口供,必让其不得好死!”

王伍长的话起了作用,人群不再上前,而是向两旁让开道路。

商队众人都被捆起来,一个接一个扔上大车。剩下一口气,动都没法动,只能拉去官寺。到了之后还有多少活着,就只能听天由命。反正有了贼首,这些爪牙是死是活,对案件的审理并无多大关碍。

为防有贼人漏网,边军又开始在城内搜查,借边民和几名外地商贾的帮忙,将试图藏匿的几名恶人揪了出来。

审问后才知道,被王伍长抓住的并非真正的贼首,眼前这个内着短褐、外罩皮袄、一脸忠厚老实相的壮年汉子,才是这伙恶贼真正的首领!

贼首被抓住,双手反绑,任凭刀鞘拍在身上,无视周围人的唾骂,始终提着头不发一言。偶尔看向周围的边民,双眼才会闪烁凶光,和忠厚的表象截然不符。

逐一核对之后,确认藏匿在城内的贼子全部落网,城门封锁方才结束。

救回的孩童和女郎被陆续送到城内,同行有各乡的三老、啬夫、游徼,以及各里的里长和老人。他们身后还有一排队伍,是用麻绳捆绑的贼子同伙,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几个慈眉善目的老者。

“恶人该死!”

不知是谁先开始,石子和土块纷纷砸来,被捆住的人无法闪躲,只能硬生生挨着。实在挨不住,嘴里惨叫求饶,非但没有引来同情,反而使众人的怒火更盛。

“敢做这伤天害理的事,竟也有脸叫疼!”

“黑了心的东西!”

“畜生,一群畜生!”

“一个不留,都该杀!”

伴着人群的怒骂声,凡是被捆绑的贼人,个个挂彩,无一能够幸免。

赵嘉进城时,恰好见到这一幕。骑在马背上,用鞭子点点车上的三个卫氏族人,冷笑道:“要不要把你们也送过去?”

“郎君,郎君饶命!”

三人大惊失色,不敢大声求饶,唯恐引来旁人注意,只能小声哀求,只求赵嘉能饶自己一命。

“饶你们一命简单,到了官寺,按我说的做。如果稍有不对,你们知道后果?”

三人连连点头,鹌鹑一样缩起脖子,不敢多说半句话,生怕赵嘉改变主意。

卫青蛾策马上前,同赵嘉并行,低声道:“阿弟,此事真行吗?”

赵嘉颔首,道:“阿姊只管放心,事情办完,这些人就同阿姊再无瓜葛。无论之前还是之后,也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再牵连到阿姊身上。”

“我不是说这个!”卫青蛾怒道。

“我明白,阿姊是担心我。阿姊只管放心,首尾都已经处理干净。”赵嘉侧过头,微笑道。

“果真?”

“我何时骗过阿姊?”

“好,我信你这一次。”

前方的队伍渐渐走远,赵嘉和卫青蛾先后下马,牵着缰绳,由健仆赶着大车,一路前往太守府。

由于案件太过恶劣,这些恶人已经引起公愤,魏太守决定断速战速决,审完就砍,干脆利落。罪不及死的,全都发去做苦役,不许花钱抵罪,一切处理完毕再上报长安。

至于被贼子掠卖的孩童,有的还能寻到,有的在卖出后又被转卖,除非如窦太后的兄弟一般大难不死,主家遇上麻烦逃走,自己找上官寺,否则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同家人团聚。被卖入贵人府中的,由庶人成了家僮,身份已经定死,就更不可能寻回。

正因如此,众人才会如此愤怒,恨不能活活撕碎这群恶贼。

贼人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下场,无不脸色死灰,不需要严-刑-拷-打,就将平生所做的恶事尽数道出。甚至彼此攀咬,牵出不少陈年旧案。

审讯到最后,商队中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押上法场砍头。边郡同伙之中,过半砍头,余下无论男女一律笞三百。受刑后若还活着,全部黥面,男子罚为城旦,女罚舂,刑期直至老死。

这类重罪犯人,遇到天子大赦才能减刑。如若不然,一生都要做苦役。

景帝虽然身体不好,再活上七八年不成问题。以苦役囚徒的平均寿命,有七成以上的可能,他们等不到新帝登基大赦,就会累死在边郡。

恶有恶报,对于他们的下场,不会有任何人同情。

赵嘉抵达太守府时,魏悦刚巧从门内走出。甲胄换成深衣,霜雪之气和杀气也随之消散。见到牵马走近的赵嘉,不由笑道:“阿多来了。”

“见过三公子。”赵嘉拱手行礼。

卫青蛾退后半步向魏悦福身。

“卫掾之女?”魏悦的视线转过来。

“回三公子,正是。”

“事情阿多已同我说过,不难。带这几人到赵掾处,今日就能办好。”

“谢三公子!”

“无需如此。”魏悦摇头笑道,“只是从此之后,你同原阳卫氏就是两宗。”

“我知。”卫青蛾点头。

这是同赵嘉商量之后,她自己做出的决定。

分宗之后,固然会失去家族的庇护,却能省去更多麻烦。

在寻常人眼中,她无兄弟帮衬,此举实在得不偿失。但于卫青蛾而言,这种只会惦记自家产业、联合卫母要将她卖为僮的族人,有还不如没有,早分早干净!

名声?

差点要由良家子变成僮,甚至连命都可能没了,名声有什么用!

卫青蛾带着卫氏族人去见赵掾,赵嘉被魏悦唤住,一同去见魏尚。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魏悦十分自然的抬起右手,挡在赵嘉头顶,接住飘落的几点冰凉。

赵嘉抬起头,眼前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干净整齐,指腹和虎口处都结着茧子。

汉朝尚武,士子少有不谙射御。

哪怕是长安城内的纨绔,十个里有七八个能骑马射箭,剩下两三个也能舞-枪-弄-棒。

魏悦箭术精湛,并非一朝一夕得来,而是从幼时就开始苦练。在做吉祥物时,赵嘉亲眼见到魏悦手掌磨破,殷红的血浸透细布,仍是面不改色,一箭接着一箭,直至拉断弓弦。

“阿多,遇事不能心软,不能留任何后患。”魏悦收回手,浅笑道。

“谢三公子提点。”他知道魏悦指的是什么。

在处置卫母的事情上,他自认计划还算周详。但是,涉及到卫母在九原城的夫家,他不免犹豫。最后还是卫氏族人招供,卫母之所以能和掠卖-人口的商队搭上线,同她夫家脱不开关系,赵嘉才最终狠下心。

能同这样的恶人搭上关系,自身定然也不干净。除非他们插翅飞走,否则必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阿多,你忘了我之前的话。”

之前的话?

赵嘉还有些茫然,额头突然被弹了一下。

捂着脑门,赵嘉不明所以。

这是要闹哪一出?

魏悦浅笑,又弹了赵嘉一下,弹完才道:“阿多还要同我见外吗?”

“……不。”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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