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鼬在一片摇晃中醒来。
他像是混浊江水上的一叶小舟, 因波澜起伏而不断摇晃。
他记得在自己下意识将举刀欲砍的敌人击倒后同牵着自己的少年钻进来最近的树林, 在找到一颗巨树后躲在了空心的树洞中。
因为日色已晚的缘故两个半大孩子只是随意捡了些野果充饥,又约定了轮流换班值夜——同鼬一行的男孩纠结了许久才同意轮班,按照他的意思他是要一个人熬夜的。
约定好了之后鼬便找了个舒适些的姿势卧着,不知是过于疲惫还是为何,竟然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直到现在,因身体的颠簸醒来。
但现在显然并非临时换班,鼬虚虚睁开眼, 面前的景色在他眼前不断变换, 饶是他也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趴在了某人的背上。
这一反应过来鼬便突然发觉自己的头脑出奇地晕眩,在摸清现在的状况之前背着他的人似乎便发现了他的醒来。
那似乎也只是个少年。相较起鼬在原本世界中的身形还要大上一些,足以背起现在骤然缩水的豆丁鼬。
在被发现之后面前景色变换的速度未停,鼬感受到自己脸颊压着的头发因为对方头部的动作而动了几分。
背着他的少年微微侧着头,即使是在高速行动这一动作也并不妨碍他的前行。鼬细细分辨去,也只见着了对方颊边遮住面容的黑发。
他小小地咳嗽几声, 声音有种久未被打磨的晦涩。
“醒了?没事吧?”少年略带沙哑的嗓音穿透空间来到他耳边,明明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此人,但是身体还是在听到少年的声音之时骤然松懈下来。
他张了张唇, 身体自觉地带着亲昵意味地呼唤少年。
“没事的……泉奈哥。”
少年人回归前方的视线丝毫没有转移, 一直紧绷的唇角隐约拉起了一抹笑意。
鼬微微侧了侧头, 被自己称为“泉奈哥”的少年并非一人独行在他们此时身处的树林间。
以他们两人为中心, 前后左右分散着其他人, 这些人穿着相近的服饰, 年龄约莫在二十左右, 面色严肃而警惕。
但是……
鼬迅速地扫过一周,以一种绝不会在原本世界中显露出的姿态整个埋进“泉奈哥”背后。
“很快就能回族地了,”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动作,少年略微偏过头稍作安抚,“斑哥这次也回族里了,很快就能见到了哦。”
——哄孩子的语气很是娴熟了。
鼬慢吞吞地在他身后磨了磨,算是听到对方回复的回应。
一时无话,直到颠得鼬都快要睡着的某刻泉奈突然听了下来。
不大的少年一挥手,侧脸点了点头,队伍中的一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半晌后那人再回,同泉奈低声汇报了前方的消息。
泉奈皱了皱眉。
因为就在泉奈背上的缘故,鼬倒是将男人对泉奈说的话听了一耳。
但也仅仅如此,片段的话语灌入鼬的耳中,只能听到“羽衣……战斗……要不要……”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最终男人似乎询问了什么,静静等待着少年回复。
泉奈沉思了几秒,最终缓慢地摇了摇头。
鼬能够感受到隐隐约约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用脚趾想泉奈作出不掺和到前方发生的事中去的原因有自己的一份。
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泉奈说道。
“鼬,凑过来一点。”
身体乖觉地凑到少年右肩上去,泉奈用脸颊蹭了蹭背上的男孩,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虽然依旧有些高,但较之他们刚找到他的时候安全了许多。
因此一行人也不再多做停留,绕一个道之后便重新踏上路途。
穿过茂密的森林跨过不宽的河流,在流水的淙淙声中继续前行。月色披散在一行人的身上,连接着不远处流水的光华。
踏着夜色行了不到半天,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紧跟在泉奈身周的四人在踏入某片领域中时隐约松懈了些,鼬探出一截身子向前看去,肉眼可及之处隐约有橙色的星火。再走近些,房屋的轮廓便显露出来,隐约能看出是个有着相当规模的聚居地。
而再近些,便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独属于人类聚居之处的喧闹与温馨透过空气传递到一行人身周。
鼬趴在泉奈背上,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依稀只看得见明灭的灯火与近在咫尺的少年的面容。
泉奈带着一行人通过了身份的验证便径直往族地的中心去了,跟着他的都是些老手,不需要像奶孩子一样带着汇报任务。
至于泉奈?
他去往的地方正是这一族的族长所在之地。
想到许久未见的兄长少年的脚步都要欢快几分,又在背后的男孩发出不安的嘤咛时稳重下来。
思及身后的孩子,向来沉着的少年也不得不皱了皱眉。
由暖黄的灯光指引回到家中,泉奈再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兄长穿着常服双手环胸靠在书房边上的模样。
他朝着对方笑了笑,腾出一只手作出“嘘”的姿势。
见状斑上前帮着接过不知何时又陷入沉睡的鼬,在接过男孩的时候对方闭着眼,像是某种小动物一样鼻尖耸动嗅了嗅,似乎确认到是正确的人之后拽紧了他的衣袖。
风姿俊秀的青年挑一挑眉,戏谑的目光下却是十足温和。
鼬迷迷糊糊地做了场梦。
梦里他似乎就是现在所在的这个身体的孩子,出生于一个十足富贵的家庭,自小被只有此一独子的父亲娇养着。
但是因为觉醒了某种血脉,不忍孩子因此而早衰的父亲放他去到母族——也就是拥有这血脉的大族修习,将血脉控制住之后再行回归。
他早逝母亲的家族是一个相当大的宗族,也是极有实力的强族。但是即使如此,他的父亲送别孩子的时候也依旧是一脸不忍,几乎下一秒就要反悔。
原因无他,因为此一宗族是一个忍者氏族。
在这个时代中被称为[忍者]的这些人,是拥有特殊体质能够调动天地之间某些能量的存在。
但是,尽管如此,忍者也不过是贵族们手中的工具,依靠接受雇佣和任务为生。
可想而知,将男孩送到忍族去对于身为贵族的男孩父亲而言是多么重大的一件事。
男孩的父亲派遣了大队人马送男孩投奔他的母族,并且委托了对方护送自己的宝贝儿子。
但天不遂人愿,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还是在途中遭到了袭击,与男孩一起长大的伴读以一群人目标过大为由提议分开行动,只由一小队护卫带着他们二人继续前行。
最后一行人只剩下这两个孩子相依为命,竟在战场中流浪了许久。
但是……
鼬想起初初醒来时拉着自己就跑的小少年,又想起自己竟然一睡不起甚至被泉奈背着前行了许远才醒来、到后来也没有见着对方半点踪影的事情,心下对那位伴读的去向有了些猜测。
但这猜测还未进一步深思下去,侧面的纸门便被人推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