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心抱着她冲出内殿,下石阶,经过被炸成烂泥坑的莲池,穿过似被飓风席卷过的树林。
好看的唇抿得紧紧的,精瘦结实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细汗渐渐在额头汇集,滑过面庞,从他的下巴滴落,像雨点轻打在千秋厘的眼皮上,又从她的眼角流入眼中。
她的视野中顿时一片滚烫的模糊,这样的和尚让她变得柔软,恍惚间,生出一种他是要排开千难万险,带着他们母子远走高飞的错觉。
她怔怔地看着烛心模糊的脸,心中却清晰起来,忽然就明白了。这份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热烈浓厚的爱意其实一点也不莫名其妙,这样的一个人,叫她如何不爱谁能不爱
腹中又是一痛。
千秋厘哼了一声,“它……它要出来了……”
烛心快步跑动起来,进入一片竹林,是他日常打坐诵经的竹林。他用脚将落在地上的竹叶迅速拢作一堆,双膝跪下,轻手轻脚将千秋厘放在竹叶堆上,顿了顿,背过身去。
“你去哪你别走!”
烛心背对着她轻叹一口气,“我在,你安心。”闭眼,双手合十,继续念之前被打断的《普门品》。
千秋厘靠在竹子上,用尽最后的力气痛苦地大喊一声,似洪水决堤,一大块东西随着洪水哗啦从身体里滑了出来,浑身陡然一松,所有疼痛悉数离她远去。
同时离她远去的,还有代表她修为的血灵。不死族的胎儿娩出的刹那,母体的修为会经历一个由盈转亏再回盈的过程。灵力一丝不剩,血灵归零,修为归零。
这一刻,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能轻松取她性命。
生命中最不堪一击的时候,可她反而笑了。她从没有这样欢快过,是的,她还活着,这小东西最终没能要了她的命,她与和尚,他们一家三口,还有无数个明日。
千秋厘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与此同时,烛心手上那串十八子上刻着的她那一丝血灵也随之湮灭于无。
然而,血灵消失不见之后,十八子本身却开始发起光来,起初是淡淡的金色,很快转为暗金。
千秋厘抱起孩子,痴柔地看着烛心的背影,目光缱绻极了。
“你转过来看看他吧。”
烛心不说话,背影纹丝不动。
“你不想看看他么”不想抱抱他么是个男孩儿呢,男孩儿她也喜欢,他那么安静那么乖,小小的一团缩在她怀里。
现在还看不出,日后一定像你,我希望他像你。
“你抱抱他”她的声音娇柔极了,却看不到,在烛心的眉心,一个赤色的“醒”字越来越清晰。
头顶轰然响起佛门禅音,明净空灵,响彻云霄,空中浮现出十八个宝相威严的罗汉,齐齐诵唱梵音。
十八子光芒大盛,从烛心手上浮起,升到头顶,在盘旋中不断增大,再增大。
千秋厘睁大眼睛。
她看到十八子上的符文在发光,金光如热泉喷涌而出汇合成两股,从金光之中又生出红、白两束光,倾泻而下冲入烛心的灵台。
红的是血灵,白的是本灵。
刹那之间,烛心的灵台便由空变盈,本、血二灵浩荡如海在他的灵台之中波动翻涌。
顶级的修为,深不可测!
烛心转过身,眉心的红字熠熠生辉,这个“醒”字,千秋厘认得,是一枚觉醒印。
觉醒印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糊涂了,忘了眨眼,甚至忘了哭,一大颗泪悬在眼眶里要落不落。
十八子变回原来的大小,倏地飞回烛心手上,穿上他的手腕。他稍稍朝她俯身,戴着十八子的那只手伸向她。
千秋厘愣愣地看着烛心,他的眉梢没有温柔,眼中没有慈悲。她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
迷茫间,千秋厘的胸口狠狠一痛,紧接着一空。
她茫然低头,一副呆愣的模样,愣愣看着烛心的手探入她的胸膛,穿透她的后背,手腕翻转,哗啦一声抽出。
他好像拿走了什么。
千秋厘于是又愣愣地看向烛心的手,她爱极了的手,此刻托着一颗鲜红的、血淋淋的心。
那是谁的还在跳呢。
怀里的小婴孩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千秋厘悬在眼眶的泪终于落下。
“厘厘!”远处,褚双拾撕心裂肺地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