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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君书坊 > 将军夫人心狠手辣 > 24、三章合一

24、三章合一

她遍体鳞伤烧了七日, 珍儿与唐叔皆都殒命, 过问府中下人,无一人知晓。

人间奇事。

贺同章不过走了十几日, 成家两月尚还未满, 一切天翻地覆。

让人如何敢信?

众人皆都糊涂, 唯有贺同章的母亲,

贺氏心中明了。

她同自己的儿子详细解释,

说是玉儿在泗水返身时,意外落水撞了石头,那个小丫鬟与家仆为救她,皆都跳水不幸身亡了。

去泗水的路, 旱路险峻难行,只一条水路可行。

平日来往的百姓本就稀疏, 搭乘的船只更是了了, 偶有人意外落水, 也并非没有。

但真正出过人命的, 不过尔尔。

她这样无力苍白的说法,未免太过敷衍。

贺同章直直地望着她,眼中混杂了太多的莫名。

他曾幻想过无数与母亲重逢的场景。

有喜极而泣的,也有感人泪下的,不管是哪一种,总归是要在患难后重见, 流些眼泪的。

却未曾想他的心境竟是如此这般,愧疚自责, 懊悔不已。

他为何要如此执着于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呢,林二哥让他远走,他大可以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同玉儿举案齐眉。

何必要让玉儿受这样多的累,最后甚至要搭上性命,来换取一个‘母子团聚’。

林双玉久昏不醒,性命岌岌可危。

他望着母亲那张陌生的面孔,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妻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他的母亲坐于堂上。

贺同章缓了又缓,缓了又缓。

他将所有的情绪都强逼着收了起来。

一字未言。

廊平变了天。

城里所有的大夫,接连十多日不断进出贺府。

林双玉终于稍有起色,退了烧。

可大夫却忧心忡忡,吞吐其词。

“令妻病情持续反复,头部又造有重创,恐难醒来。”

他长叹一声,与贺同章道:“便是醒来,也怕不会再似从前了。”

大夫的话说的十分隐晦,他却心如明镜,听得仔细。

或是一睡不起的活死人,或是醒来后的痴傻疯癫。

总之不会再是个完人。

天和十年。

廊平的暑日过罢,秋至中旬后便一直大雨倾盆,恶浪狂风。房檐上落下的如帘瀑雨喧嚣不羁的砸在石板上,哗哗作响。

贺同章日夜守在床前,望着林双玉的娇弱的睡颜,憔悴不堪。

你究竟要几时醒来呢。

从入夏伊始,酷暑熬过,秋雨又肆虐了两三场,直至冬来冬末。

将近八个长月,贺府一直药味弥漫,大夫不断。贺同章无心读书,也无心母慈子孝,菽水承欢。

贺氏回府后,便彻底留了下来。

贺同章将她安置别院,差了两个丫头去贴身伺候。

纵是她道出的往事是何样的匪夷所思,他皆无心再去追究明细真假。

他的妻子与他青梅竹马十八年,忽生情愫,彼此欢喜。又随他离家苦受奔波,过了近六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日子。

他们荒废了这样多的时光,如今终于成婚,有了自己的家,他的母亲又出奇地顺利寻回。

可他的妻子却躺在床上,性命垂危,生死难定。

滑天下之大稽,笑天下最可笑。

贺同章私下也曾派人多方打探,可始终不得其他说法。

泗水乡土贫瘠,人烟稀薄,甚少与外人来往。派了人去查,也查不到任何其他线索。

仿佛他母亲所说的‘意外落水’,是千真万确。

年关将至,北风呼啸,冰冷刺骨,温室里暖如春日。

林双玉躺了近八月,终于醒来。

这一日,

贺同章给她擦拭双手,似是生出错觉,看到她指尖轻动,心猛然一颤。

他愣住了。

他生出过太多次的错觉,时至今日,已经不敢轻易去辨真假。

怕是一场空欢喜。

那只微动的手又弯了弯,接着眼睫颤动两下。

约有半刻。她缓缓睁开了眼。

双目浑浊,黯淡无光。

檀香浮沉,满室寂静;贺同章神态沧桑,呆若木鸡。

他捧起她的手,动作很轻:“玉儿?”

声音嘶哑暗沉,似是下一刻便要哭出声来。

少女的眼睫又动了动,吃力张了张口,却未能发出声音。

潸然泪下。

贺同章轻捧着她的手,垂着脸埋在她的指尖,看不见表情。

过了片刻,渐渐在床上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林双玉意外醒来,全府皆喜,贺氏除外。

夫人醒来后,神智尚还不够清明,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可公子却十分的欢喜,他极为耐心,一切从零教引。

用膳的碗筷、各样的吃食、要穿的衣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牵着姑娘的手,带她重新识得这世间的一切。

在贺同章的悉心教导下。

到了第二年的初春,林双玉已经可以下床,同府里的丫头追逐嬉戏了。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芊纱裙,在府中来回穿梭,眉欢眼笑,声如摇铃。

然后唤他:“哥哥,哥哥。”

听到她的喊声,贺同章每次都将她拉倒怀中,眼中满是宠溺与心疼。

然后纠正她:“你应该唤我小叔。”他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或者是夫君。”

“总之不是哥哥。”

她瞪着澄澈的双眸,困惑不解:

“小叔?夫君?”

她将一切忘了干净。

不记得她是林广之女,不记得她是丞相府的小姐,

也不记得她是他的新妻。

林双玉时常闯祸,做出的事常不能为人所解。

她的心智停留在了七岁时幼儿时,天真烂漫,懵懂无知。

对一切都抱着美好的期许,对一切都充满了憧憬与好奇。

她这样不用再活在罪责里,坦然地忘记一切,乍看之下,倒颇觉美好。

另一方面。

林双玉的醒转,缓和了贺同章与贺氏之间的关系,他开始愿意尝试去和这个母亲接触,做一个普通的儿子。

起初,贺氏见儿子态度有所转变,心中以为他是想的通透了,便多次私下暗示他,不必为一个女人介怀,大可休妻再娶。

若不是读了二十多年的圣贤书,尚还存有一丝理智。

贺同章一定会将她赶出贺府,当做从未寻到过她。

玉儿为寻她,几近丧命,如今到了如此境地,休妻?

她如何说的出口这样的话。

永言孝思,思孝惟则。

圣人的训话他不敢忘。

“母亲,你莫要再提这件事了。”

自觉多言。

明晓儿子的心意,贺氏再不敢多舌,她主动担起照顾林双玉的责任,处处关怀备至,小心地伺候。

旁人都是媳孝母,到了她这里却成了母侍媳。

不禁觉得悲切。

如此在廊平过了四年。

贺同章一直想方设法为爱妻四处求医,不曾放弃。

四年里林双玉一直无所出,贺氏便想着,休妻不可,纳妾总是行的吧?

他的儿子,万不能要守着一个痴儿度过余生,断了他父亲的香火。

她心中这样想,却有不敢轻易同贺同章这样说。

同一个屋檐下共渡了四年,她早将儿子的性子摸了清楚。

他原本对玉儿遭故之事一直介怀于心,

她们母子感情浅薄,这些年来若不是她在玉儿面前殷勤照拂,他断不会轻易释怀。

天和十三年,天子下诏,举贤纳士。

贺氏本一心忧虑贺同章子嗣继承之事,可得知科考一事后,忽然又转而诱劝儿子去参试。

“你得老丞相亲自教导,满腹经纶,若不去考取个功名,岂不白费了老丞相的一番心血?”

她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件水到渠成之事。

却不曾想,贺同章一口拒绝。

他未曾详说其中的原委,只道:“西平,我是绝不会去的。”

贺氏并不知晓林双玉罪臣之女的身份,甚至不知她的姓氏,只跟着贺同章喊她一声‘玉儿。’

所以,她哪里知道,西平对于贺同章和林双玉来说,是虎狼之地。

非生死必需,万不能去。

贺氏只以为他顾虑的是林府被驱一事。

“你何必忧虑,将军当年明令禁止的是林家人踏入西平,你虽长在林府。”

“可你姓的却是贺。”

那禁令自是与我们无关的。

饶是她这般苦口婆心,将话说的如此难听。

贺同章也未曾动怒。

“功名是非,母亲妇道人家,切莫再多言了。”

贺氏一怔。

恼羞成怒,半天说不出话来。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但是最后。

贺同章还是去了西平,并且金榜题名,考中了状元。

这仅源于李叔的一句话。

说起西平,李叔回想了许久,然后同他道:

“西平里的大夫,确实要比廊平好些,若少爷高中,得圣上垂青,太医也得使得动的。”

简言之,林双玉的病,还有好转的可能。

只此一句。

贺同章便动了回京的心。

天和十三年,贺同章加官进爵,携一家老小返京。

天和十六年,他一路平步青云,官升至二品,掌管一朝廷尉。

天和十七年,他因毒杀孙氏十三口,被下了大牢,两次问审,皆是死罪。

他受教林承,为官四载,谨记清正廉洁,忠君为国八字。

可最后却未想到,还是负了尊师的教导。

魏央手中提的烛灯熄灭之后,牢里漆黑一团,连透光的窗子也没一个。

贺同章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叙述昨日的种种。

话至末了,他哽咽了一句,似是有些哀求:

“去救救她吧。”

“别再让她这么苦了。”

白问月黑暗里,无声颔首。

贺同章的话虽避重就轻,但她自始至终都十分清楚这件案子的详细。

只是不知,贺同章外祖的门生,他的妻子,是自己的表亲。

魏央静静地听着,现下已经确定,真正杀了人的是林双玉。

贺同章也如同他的猜想,是为妻顶罪,一心求死。

当年廊平泗水一事,林双玉的遭故必定是与孙家有关,至于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从林双玉远赴廊平,先是下毒灭门,接着又紧追孙关不放来看。

事情非同小可。

隐在黑暗里,白问月的轻声响起:

“贺大人,你既是知晓她有危险,便也能料到,孙关一死,她定会投案自首。”

“终究是难逃一死。”

贺同章无声地沉默。

“便是你真的为她替罪而死,又如何保证她还愿独活,不会追你而去?”

“我该如何做呢?”

贺同章神情落寞,无助到了极点。

“我为人臣子,我师十年言传身教,让我廉政爱民,尽职守则。”

“我为人丈夫,让我的妻子历尽艰辛,受尽风雨,未曾给过她一日的安稳和欢喜。”

“我许她这样多的承诺,却未曾兑现过任何一个。

如今,她杀了人,犯了案,难道要我谨遵师训,将她绳之以法吗?

还是,要我视若无睹,负尽我身为人臣的职责?”

“你是无罪的。”

白问月沉声,再一次笃定道:

“你相信我,她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深牢寒铁,她的声音如同晨钟暮鼓,清亮警醒。

黑暗中有了新的光亮。

原来是宋书提着另一盏灯,往里走来。

他行色匆匆,弯身施礼:

“将军,夫人。”

魏央微微转身,宋书小声提醒道:“戌时一刻了。”

夜幕降临,此时天色已然大黑,两位主子久待在内,守牢的狱卒不敢轻易进来惊扰。

撑过了一个午头,又熬过了一个傍晚,宋书估摸着时间也该起身回了。

于是便提了灯,按照狱卒指的路,一路走了进来。

未曾想到时间过的这样快,闻言,白问月一怔。

贺同章轻笑出声。

这牢里无灯无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说了这样久,自然无处知晓外面的时辰。

“回吧。”贺同章动了动身子,铁链碰撞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回去吧。”

白问月面色复杂地望着他,心中似是放不下。

贺同章轻叹一声,给了她答案。

“一时半会,我是不会死的。”

至少不会是现在。

了然于胸。

盈盈俯身行礼,拿起地上的画轴与信件,白问月转身而去。

魏央跟在后面,顺势要接她手中的东西,不曾想,白问月微微侧身,躲过了他伸来的手。

还在生气?

她抱着画轴,身形坚决,走得极快。

宋书瞧见这幕,惶恐低头,佯装未见;魏央轻撇了他一眼:

“提着灯不走前面,在等什么?”

宋书也不敢多做反驳,只一路疾步,连忙去追白问月的步子。

时运不济,时运不济。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清风如许,树影婆娑。

守牢的狱卒还恭敬地等在外面,见到魏央与白问月现身,忙跪身行礼。

白问月径直离去;魏央行至出处,忽然停步,他面色凝重,冷峻出声:

“给贺大人换间牢房。”

“不要苛待。”

言罢,不等应声,快步流星走了出去,头转也未转。

几名狱卒跪在地上,面面相觑,猜不透这其中的深意。

“什么意思?”

跪在前排的狱卒起身,斥了一句:“还能什么意思?”

“贺大人不用死了呗!”

尽管满腹狐疑,却无人敢出声质疑。

将军都亲自发话了,还有什么人是救不了的?

踏着月色,车马缓缓回行,宋书默声驱车,不敢多言。

气氛有些僵硬。

以往,都是魏央一上车便闭目养神,白问月静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今日却反了过来。

白问月自上车后,一直双目紧闭,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听贺同章说了那样多,她竟然一句话也不想说。

魏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肤细凝脂,朱唇如丹。

有些忍俊不禁,忽然想要吻上去同她撕咬一番。

问她如何才能消气?

他这样想了,

便也这样做了。

白问月合着双目,将贺同章所说的事情,逐条梳理分析,心中急速地盘算着。

现下她姑且算是安抚住了贺同章,接下来只要等墨书带回林双玉便行了。

至于宫中,太后与谢欢必定已然知晓她与魏央在天牢中待了一天。

魏央的异举,定会引起这两人的猜疑。

一时半会还不能轻举妄动,先让他们埋头琢磨去。

她要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将贺同章名正言顺地救出来。

心中筹算了一半。

忽有外力轻抬起她的下巴,她微微睁眼还未仔细瞧,

魏央便欺身靠近吻了上来。

淡淡的檀香味袭来,白问月一时愣住。

嗯?

突然之间?

他的吻来势汹汹。

没有投石问路,没有循序渐进,上来便是长驱直入撬开她的嘴吧,去勾她的灵舌。

撕咬,翻扯,再撕咬。

白问月不自觉又闭上眼睛,心中疑惑更甚。

她从未同魏央这样亲近过。

原以为他对待感情,还一如少年青涩,不懂何为欢爱。

却不知,一个猝不及防的吻,竟这样……有经验?

这哪里是在吻她?这个架势分明是要把她吃干抹净。

白问月被他吻的有些眩晕,强撑着意识还在胡思乱想时,魏央的手不知何时环过她的腰身,微微用力,距离拉近了半分。

他动作逐渐轻柔了下来,从掠夺变得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细吻密密麻麻,延伸到耳畔,魏央低沉着嗓子:

“喜欢吗?”

温热从耳边传来,蔓延全身,白问月忽然面红。

宋书坐在外面驾着马车,久久不闻有声,心下猜测,夫人似是在与将军置气?

叩叩。

两声木响,宋书心下明了,

随即拉停了马车,放下马凳。

魏央牵着白问月的手,依次弯身而出。

此刻离将军府还有一段路程,将军却对他道:

“先回吧。”

宋书不经意望了一眼夫人,见她面色比之上车前,好转了不少。心下便有了数。

他微微颔首,放回凳子,架起马车未做过多停留。

一路绝尘而去。

“这是做什么?”

望着宋书远去的车马,白问月疑声。

魏央紧紧牵着她的手,轻声道:“没多少路了,走走吧。”

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懂。

然而,下都下来了;

宋书也早已经在十丈外了。

那就,走走吧。

月色皎洁,分外明亮,天上星星两三点。

两个人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离,摇来摆去,像极了一对不倒翁。

白问月跟在他的身后,瞧着地上的影子,思绪飞出远外。

“我今日,不是想要置林双玉于死地。”魏央忽然出声,打破了寂静。

他再一次解释道:“我只是疑惑。”

白问月出声打断:“疑惑为何有人敢违抗魏大将军的死令?在阎王面前抢生?”

魏央一怔,似是被她说中。

他停下脚步,酝酿了许久。

“如果你想让她活,

她自然可以活。”

她本也不该死,白问月心中这样想到。

“将军,你这样于理行合吗?”她忍不住打趣:“生杀予夺这样的大权,许在我一个女人手里,和太后把持朝政,又有何区别呢?”

“你与她不同。”魏央说的斩钉截铁:“你不会因一己之私,去妄害人命。”

他的长处,便是比别人更警醒敏锐,察觉旁人所不能察。

魏央弯起唇角,伸手去挽她的发丝:

“你本可以不用管贺同章的生死,直接斩了谢欢这条臂膀,岂不更好?”

“可你为何却要救他呢?”

“因为……”

“因为你觉得他不该死。”白问月正欲反驳,魏央却打断了她的话。

“你知晓他为官清正,也清楚他的为人,

或许这其中也有林氏的原因。”

“可总归说来,你还是不想杀他的。”

风影摇曳,魏央说的笃定。

白问月轻笑出声。

看着魏央这副认真的模样,她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怎么会知晓,上一世的她,比之太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杀伐果断,心狠手辣,毫无怜悯之心。

她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她自己都数不清。

魏央却说,她与太后不同。

月色洒在脸上,白问月抬眉望着她,眸含秋水。

“我这么做,并非是因为我,

而是因为你。”

她指了指魏央的胸前的衣襟,一字一句道:

“是你。

你不想让北绍的兴亡毁在太后与谢欢的手上,

你不想让你父亲一生戎马的守卫,功亏一篑。”

“是你,你与贺同章,魏将军与林丞相;

你们都心怀北绍的黎民百姓。”

白问月莞尔,目光如炬。

“我并非不是一个狠绝之人,

但是,为了你,我可以将这些全都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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