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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1

玉纤阿并非自幼在洛邑长大,这里的诸侯王, 大都只在范翕和玉纤阿的新婚上见过玉纤阿, 知道玉纤阿的容貌极为出色, 也明白了为何此女的婚姻会如此多舛。盖是相貌如此,男子慕之。

而从燕王范翕口中, 诸侯王们了解了更全面的玉纤阿那位女郎温柔, 贤惠, 淑雅。不只能容人, 刚成婚就给自己夫君送小妾;她还女工厨艺了得,连燕王这般挑剔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更绝的是, 这么完美的妻子, 还流产了。

难怪她要把自己的漂亮侍女送去给燕王做小妾

此女形象如此全面, 不只说服了诸侯王,连刚过来的听他们聊天的卫天子, 都不由信服了。卫天子和诸人看范翕的眼神, 便各有各的古怪。心里多多少少的, 都对玉女多了许多同情小产后还亲自来接自己夫君回府, 此女如此温柔。

为何自己没有这般贤惠的妻子

范翕顶着众人的目光, 也没再多说了。众人看他的眼神怪异十分,而范翕心虚之余,顶着他们的眼神,叫来外面的梓竹。在卫天子探寻的目光下, 范翕作出一副对玉纤阿并不是很重视的模样, 他不耐道“让她自己回去等我做什么”

梓竹低着头“君夫人在王后宫舍, 称若是顺路,自然等王上一起回府。”

另一层意思,自然是如果不顺路,就不等了。

范翕心知肚明玉纤阿的意思,但是其他诸侯王并不知道,他们只以为那位燕王后是为了等燕王,特意去王后宫中了。

卫天子笑叹着打断诸人的思量,批评范翕道“飞卿,你对新婚妻子未免太过苛刻。你夫人都小产了,你为何还要让她在雪中等你”

范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加了这个设定。

便没有多解释。

诸人在宫中谈事,太后寿辰后,这些诸侯王们又赶上燕王的婚事,一众诸侯王中,除了少数几个,大部分都留了下来。毕竟马上年关,王侯们要在洛邑朝拜天子,自然不必急着回去了。

众人围着暖炉,在卫天子的示意下讨论了一会儿政务。卫天子话里话外敲打他们,暗示齐国势大,今非昔比。又说道此次燕王大婚,齐王只派了孙女来,是不将天子放在眼中。众人意见不一,范翕沉静地听着他们的话,判断着他们的站队。

但只一会儿,范翕就侧头望向窗外的鹅毛飞雪,悠悠走了神。

和那些犹豫不决不想站队的诸侯王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和齐国割裂了。卫天子要用他来对付齐国,所以范翕来到洛邑了。但是龙宿军还留在燕国,还是日夜操练。范翕算着时间,等待着暗探们送来的关于齐国的情报。

齐王毕竟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的人就不该再占着位置,舍不得放权了。

想要齐王放权、想上位的人,可不只他范翕。再兼之,过了三四年了,九夷部落在北方周边也开始蠢蠢欲动,开始和齐国、燕国频频接触。范翕知道齐国想像当年对付周王朝那样,想用九夷来耗燕国的国力。但是九夷也才不过休养了三四年,哪里恢复得那么快。

唔。

还有自己的兄长们。

囚了三年了,时间已经够久了。那些朝中大臣们,那些背后势力们,不可能全都效忠卫天子。大周王朝建国几百年,想毁它的人多,希望大周长长久久的人,却也不少。

时间若差不多的话范翕便打算对齐国出手了。

卫天子想用他对付齐国,之后再来收拾他。范翕心知肚明,却又岂会给天子那样的机会。

君臣共处一舍,然心思各异,各自谋划。

“飞卿”

卫天子的唤声,将范翕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神。范翕向卫天子行了礼,卫天子看着他年轻的面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今日廷议,之后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了。寡人见你频频看向窗外,恐是担心你的新婚妻子。玉女既然小产了,身体不好不如你就去王后宫中接玉女回府邸吧。”

卫天子幽黑晦暗的眼睛,盯着范翕。

范翕向天子行了礼,并未拒绝,转身出去了。卫天子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年轻公子清隽修长的背影,手指敲了敲案面。

天子刚才得到人传信,说王后想试探范翕。王后代表齐国势力,想试探齐国和燕国是否真的没有合作的机会。而这同时是卫天子所警惕的。是以卫天子故意放范翕出去,想用王后的手段,同样来试范翕。

因天子对范翕开始警惕。

天子开始不敢完全信任范翕。

当初卫天子扶持范翕上位,一是为了彰显自己能容人的胸怀,不想将范氏血脉赶尽杀绝;二是因为范翕和于幸兰退亲,只能依靠自己,自己需要一个人全方面依赖自己,替自己当出头鸟,和齐国为敌。

范翕是最好的人选。

且范翕病弱,身体差。卫天子让御医试探过,范翕并不是装病,他是天生如此。这样一来,卫天子更加放心。

然而三年过去了。

燕国势渐成。

范翕渐渐势大,以战养战,竟真的和齐国周旋了这么久,现在更能隐隐和齐国对峙而不落下风。甚至反过来,燕国势力,还能对卫天子造成威胁。卫天子当然不敢再信这样的人偏偏卫天子又贪心,想先用范翕解决了齐国,自己再反过来收拾范翕。

毕竟范翕天生身份是罪。一个前周王朝的公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权势太大。

卫天子登天子位已经快四年。

他不曾如何为天下百姓谋福利,不曾改变过什么现状。

他的所有精力,都被诸侯王之间的内斗所牵扯。

这到底是隐患。

梓竹撑着伞,随范翕一起行在宫道上。主仆二人行在雪中,都默然无言,只能听到鞋履踩在蓬松雪上断断续续的“咯吱”声。

转过一堵宫墙,一行人从另一个方向行来。侍女撑着伞,为首的女郎披着黑色大氅,向这边走来。她目光随意一瞥,看到范翕时,身子竟轻轻一颤,眼中露出几分恍惚的神情。

此女为于幸兰。

于幸兰刚从自己表兄大卫太子的东宫出来,欲去拜见自己的姑母,卫王后。她却看到了范翕。

看到了雪地上缓缓行路的燕王。

那人容色一贯是好,行在冰天雪地中,白茫茫天地间,他周身都好似笼着一层稀薄的雾气。他目中再没有了昔日少时那种欲说还休的濛濛雾色,如今眸子清黑,神色幽冷。他行走间,袍袖飞扬,恍如云起风动。而他也不看向于幸兰,侧脸线条干净清朗,雅致十分。

于幸兰的心,再一次为他所牵动。

她无数次为他的相貌所迷恋。

三年过去了,于幸兰回到齐国,早已被父母安排着重新定亲,重新挑了合适的男子。但是到底意难平。

到底不是她爱慕了近十年的范翕。

于幸兰抿唇,手指掐入手掌心,蓦地想到了那日自己观礼时,所见的范翕和玉纤阿偷偷亲吻的样子。玉纤阿那般不要脸,范翕低眉时,是她从未见过的情深模样。于幸兰始知原来范翕真喜欢一个女郎时是这般模样,但她心里更恨,想为何三年了,范翕还不露出真面目,还不厌弃玉纤阿。

她不能接受范翕真的就那般喜欢玉纤阿

为了玉纤阿和自己为敌至此,至此都不反悔

“女郎,我们可要改路”侍女担忧地看向目露寒意的于幸兰。

于幸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父母说自己太过强势的话。她苦涩一笑,心想也许就是自己一直逼迫范翕,才让范翕非要退亲。于幸兰淡声“改什么路同一条道,他能走得,我不能走”

于幸兰直直向范翕走来。

范翕始终清清淡淡的,蹙着眉略有愁色,却并没有看向于幸兰。于幸兰走上和他并排的一条道,也不理会他,也不和他打招呼。双方如一条平行线般,各走一边,一起前往王后宫舍。

梓竹察觉到旁边那行人中的诡异气氛。

他撑伞之时,敏感地侧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出什么来。

因他并不认识于幸兰。

且于幸兰相貌比起玉女来说,太过普通。梓竹看眼那位女郎,想的不过是恐在范翕成亲前,那位女郎倾慕过公子翕。但是那女子恐是不如玉女,落得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下场。梓竹沉思了下,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他来到洛邑后,多多少少见过不少女郎暗地里倾慕燕王的。但那些都没什么下文。

梓竹便以为于幸兰也是如此,是以没有特意避开。

范翕从来就不怕于幸兰,也不觉得自己需要避嫌。于幸兰非要和他走一条路,她都不躲,他自然更不躲。范翕心神只在于幸兰身上停留了一下,心想王宫这么大,于幸兰居然都能和自己碰上。

说没有人安排,一点也不可信。

范翕唇角勾了下。

他倒想看看背地里那些人想要试什么。

雪如盐洒,天地素裹。

跟随在于女郎后面的女官有些着急。

于幸兰和范翕在一条道上各走一边,于幸兰偷偷地看范翕,目欲喷火。但是于幸兰只是沉着脸瞪范翕,却始终自尊极强,不屑先开口和范翕说话。于幸兰一直这样不和燕王说话,王后如何能试探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女官暗自敛目。

王后的意思,是想看于幸兰还有没有和范翕和好的机会,齐国还有没有和燕国结盟的可能。在王后看来,于幸兰和范翕相爱了那么多年,乍然退婚,于幸兰坚持是自己瞧不上范翕,这是因于幸兰太过任性的原因。但是范翕怎么会对于幸兰一点感情都没有

若是能够死灰复燃,若是齐国能够拉拢来燕国对付卫天子,那就好了。

王后并不信范翕和玉纤阿是真心相爱。玉纤阿人是美但是玉纤阿流落民间十多年,低贱无比,范翕那般出身清贵、出生就是公子的人,会甘心自己的妻子是那样的身份于幸兰还是有机会的。若是范翕和于幸兰能够和好,王后会代他们处理玉纤阿。

此时卫王后的宫舍中,王后与一干夫人、君夫人们说话。

玉纤阿与三公子的夫人坐得近些,让卫王后不满;玉纤阿说话温温柔柔的,让那个三夫人眉开眼笑,卫王后心中嗤笑。玉纤阿不动声色地观察卫王后时,卫王后不断地看宫殿外的方向,像在等着什么。

时而,卫王后的目光落在玉纤阿身上两刻。

玉纤阿若有所觉,垂目饮茶,心中思量难道这位王后在针对自己

有趣。

她正好好奇王后为人,借此观察也可。

茶过三盏,话题渐渐无趣。

玉纤阿看王后频频看外面,心中不觉想试探一下对方。她起了身,俯身向王后告别,称自己欲出宫了。

王后自然要留她“你夫君还在陛下那里,你不如再等等。”

玉纤阿含笑摇头,拒绝了王后。

王后还想再劝,一个宫女过来在王后耳边说了什么。王后神色一展,改了话头,对玉纤阿点头“如此,你便去吧。”

但王后竟然作出亲切的模样,关怀玉纤阿。她挽着玉纤阿的手,亲自将玉纤阿送出宫殿。身后夫人们神色各异,但自然也随着王后一起出了门。而立在廊庑下,姜女撑开伞,玉纤阿看到了雪地中行来的两列身影。

她眉目间神色一动,略微冷冽。

顿时明白王后想看到什么了卫王后想看到范翕和于幸兰重归于好。

即便趁机让玉纤阿这个燕王后丢人,于静淞也并不在意。

卫王后不将她玉纤阿放在眼中也罢,卫王后将她玉纤阿视为可欺之卑微女子,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姜女踟蹰“女郎”

玉纤阿示意姜女不必多说,她美眸微微扬起,看向雪地中越走越近的两方人。

这段同行的路,并无旖旎,只有难堪。于幸兰走得十分煎熬,眼看就要到自己姑母的宫殿了,她长舒一口气,心想终于不用再和范翕并列而走了。和范翕相逢,对她来说真是受罪。

于幸兰看到了凤栖宫的影子,加快脚步,就要赶超范翕,先他一步进宫去拜见姑母。

却突然,身后为她撑伞的女官一声惊叫“女郎”

于幸兰回头。

她发上落了雪,见一阵风袭来,为自己撑伞的女官似撑不住风力,手一抖,伞从手中脱落。范翕慢一步走来,那飞出的伞,就向范翕身上砸去。于幸兰立时目露恼火色,瞪向那侍女,同时快步上前,要抢回自己的伞。

黑色大伞如暗器一般凌空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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