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成容风发了大火。
将玉纤阿关了起来。
玉纤阿无动于衷,姜女茫然无措。姜女悄悄躲开,怕成府二郎的雷霆之怒,波及到自己。
次日下午,范翕才从昏睡中清醒,醒了过来。
他醒后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被换了,手臂也被包扎了。他蹙着眉独坐一会儿,有些茫然。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还在成府的时候。他没有杀成成容风,眼睁睁看着玉纤阿抛弃他奔向成容风,然后范翕伤心无比地离开了成家之后发生了什么
范翕脸色微变。
知道自己恐是又犯病了。
手臂上包扎伤口的纱布范翕手揉着额头,哑声唤道“梓竹”
梓竹早已等候在外,范翕一声唤,梓竹就带着侍女仆从进了屋。梓竹高兴范翕醒来,说了些吉利话,又扶着范翕起来漱口喝粥。范翕本不想吃,但他肚子空空,胃确实有些难受。再加上手臂上的伤,也许是梓竹帮他处理的。
范翕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梓竹自己发疯时居然没有杀了梓竹这少年可真是命大。
因对梓竹有点心虚和感恩,范翕今日对梓竹便没有冷言冷语。吃了粥后,范翕胃舒服了点儿,还和颜悦色地赏了梓竹一番,迟疑着说道“你昨日处理得不错,日后还是如此便是。不过日后我那什么的时候,屋子你就不要进了。更不必在那时候进屋为我包扎伤口。我唤你时你再进,否则,你若是死在我剑下,可不能怪我。”
梓竹望着他。
范翕意识到不对。
梓竹说“王上忘了昨天发生的所有事了”
范翕敏感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做了什么”
梓竹道“其实王上没做什么。是玉女来看望过郎君。我确实听王上的嘱咐,没有进过王上的屋舍。但是玉女让成渝撞开门,玉女进去了。玉女在王上的屋舍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我并没有为王上包扎伤口,王上的衣服和伤口,都是玉女帮忙打理的。”
范翕脸色变了。
一点点发白。
他最清楚他神志不清时是什么样子了,他连人都认不清,就算玉纤阿在他面前,他恐也是分不清的他颤声“不是说不让任何人靠近么为何让玉儿进来她、她出门的时候,身上可有伤,可有血迹”
他几乎说不下去。
怕听到玉纤阿被自己弄伤的消息。
悔恨之情包裹他,他喘不上气。范翕手扶在案头,已再一次开始觉得头痛,脑中的鼓声重新响起。他眼睛一点点泛红,撑在案头的手臂发抖然后梓竹一句话,让他的世界重新清静了“玉女郎身上毫发无伤,她甚至与我等坐了一会儿说了会儿话,才离了府。”
范翕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喃声“那就好那就好。”
但紧接着,他又僵硬地滞住。他抬目盯着梓竹,目如血染,一字一句“她看到我发疯的样子了”
梓竹踟蹰着点头。
梓竹正要再说,范翕一把将案头的碗箸全都砸了下来。听范翕怒道“出去全都出去”
把人轰走,并不能缓解范翕心中的恐惧和焦躁。
他手指紧紧抠着桌案,额上开始出汗。他刚到洛邑时,不想见玉纤阿,是觉得自己容颜有损,想等自己恢复好了一些再见她。昨日在成府大闹,玉纤阿恐就对他生气。而她好好地来看他,恐看到了他发疯的样子。
她会怕他吧
她会不会后悔了
她如今认回了成家,她没必要只巴着他。她看他疯成这样,她是不是会后悔答应和他在一起范翕白着脸,一个声音在脑中嘲讽,说谁爱上你不会后悔呢。可是另一个声音又说,她给你写过信的,她说过爱你的,她答应过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她不会反悔的。
范翕闭目,睫毛覆于眼上,轻轻颤抖。
他肩上压力极大,他算着时间,想玉纤阿昨夜回了成家,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登门了。她是不是开始犹豫了或者她是不是被他吓到了。
谁见到他那个样子都会吓傻吧。
范翕喘着气,他额上、鼻尖渗汗,肝肠寸断。
他剧烈地挣扎一会儿,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目有凄意和惧意,但他不想就这样结束
玉儿不来见他,他就去找她。
他向她道歉,向她求饶,向她保证自己不是总是那么疯的。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正常的。
所以玉儿,别怕他。
别不要他。
他会对她好的。
他会、会改过自新的。
她如何罚他都行,别丢下他一人。
范翕怀着极重的包袱出了府门,他独自一人出去,没有告诉任何人。范翕在成家门口徘徊,几次鼓起勇气,都不敢登门去拜。他不怕成容风将他轰出府,但他昨天才差点杀了成容风,到底心虚,怕再做了什么,成容风在玉纤阿面前添油加醋地诋毁他。
范翕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翻墙。
他就、就偷偷地去看一看玉纤阿。
他观察一下玉纤阿的情绪,再决定自己该怎么道歉吧。
范翕再次在心里自我鼓励,在心里强调玉纤阿说过爱他的,他要有信心,他要对她有信心。
他只是发疯而已。
又不是每天都发疯。
只要玉儿以后躲开他这个时期,他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啊。
他并没有疯了,他还是范翕,还是她的公子。
范翕心中一时发狠,想若是有药可以让玉纤阿失忆,忘掉短期发生的事就好了。
他心中一顿,决定若是玉纤阿放弃他,他就回头搞来药对付玉纤阿。
夜风清凉,月悬于天,梧桐树影婆娑似水中藻荇。
就是这般心情下,范翕溜入了玉纤阿的院落,他看玉纤阿的屋舍门窗紧闭,略有些疑惑。以为玉纤阿不在府上。
范翕疑惑间,见有侍女来,端来食盒,用钥匙打开了门锁。侍女将食盒送进去后,又关上门,出来后将门重新锁上了。
范翕的脸微微沉下。
他本想杀了这些侍女,但怕玉纤阿生气,还是等这些侍女走了,范翕才几个起落间,落到了玉纤阿的屋外。
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他听到了里面女郎呼吸的声音,知道是玉纤阿。
玉纤阿在屋舍中没有开口,范翕低声“玉儿,是我。”
屋舍中正坐在榻边出神的玉纤阿一怔,听到范翕声音后,她走到了屋门口。隔着门缝微弱的月光透来,她看到了门外郎君细窄的腰身。她迟疑“公子”
听玉纤阿声音依然婉婉,以为她会生自己气的范翕舒了口气。
范翕柔声“是我。”
隔着一道门,二人慢慢地靠近门,将手贴在门板上。
玉纤阿柔声关心“公子,你醒来了身体可有不适怎么来这里了”
范翕面颊微红。
想到了自己昏迷中,是被玉纤阿换的衣。她看遍了他他红着脸道“你、你换的衣挺好的,我没什么不适。玉儿,谢谢你。”
玉纤阿“”
她被他的羞涩传染,便也有些尴尬“哦。”
范翕又蹙着眉道“可是他们为什么关着你成府在欺负你么他们怎能这样对你”
玉纤阿柔声“是我惹了兄长生气,公子你别乱牵连人,不怪他们的。公子等我几日,我就能出门与公子见面了。”
范翕挣扎着问“是、是、是因为你去看我,成容风生气了你、你你那么在乎他生不生气么他生气了,你就愿意被关起来你们,感情这么好啊。”
他语气里满是酸楚挣扎。
恐他心里想的是你凭什么和成家那么亲近呢,你只是看了看我,这是应该的啊。你怎能和成家走得那么近,却和我疏远呢我才应该是最重要的啊。
但范翕现在满心愧疚和恐惧,他都避免着自己发疯的事不敢提,自然话里话外委婉十分。他连吃成家的醋,都吃的犹犹豫豫,分外小心。只心酸地感慨“你们感情这么好啊”,也不像平时一样挖墙脚说“我对你才是最好的,你别听成家的,听我的”。
玉纤阿莞尔。
她声音轻柔“我被关起来,和去看公子无关。却也和公子有些关系。公子想知道么”
隔门而立,范翕轻声“嗯。”
玉纤阿道“我告诉兄长,我要和公子成亲。”
范翕怔住,他的脸,一点点从黑暗中抬了起来。他看向自己面前的门,透过门,他看向几步外的那见不到面的女郎。
范翕怔忡“你说什么”
玉纤阿声音清晰“我告诉兄长,我要尽快和公子成亲。如果兄长不同意,我就脱离成家,以白身嫁于公子。”
她微笑“我要与公子天长地久。”
范翕站在木门前。
他的手贴着门。
他久久地站着。
玉纤阿调皮问“你愿意娶白身的我吧”
这一刹那,天边炸雷响,失去的魂魄飞了回来。心魂中,范翕缓缓睁开了眼,回过头去,看到了身后的美人。他魂魄中千万个灵魂死去,埋入冰川变得冰冷,但又有一个灵魂固执地活着,守着。于是他看到了皑皑雪地中,她的斗篷和金链子交映,她仰着面看他。看他走向她,向她伸出手去。
回到现实,范翕立在屋门外,静静垂目。他望着地上的影子,孤零零的影子,这世间好似只有他一人。可是明月高照,如影相随啊。
这凉风、朗月、门缝的光,使他再一次爱上玉纤阿。明月在天上高悬,如影相随,忽有一瞬冲破云雾,向他奔来。
如果他爱月亮,如果月亮下凡,他也愿长长久久地和月亮融为一体。
范翕微微噙笑,既心酸,又快活。既难过,又激荡。他不再是疯子了,他还是范翕。范翕喃喃的、涩然的“我我愿意。”
他额头贴着门板,闭上了目。
他哽咽般重复“我要娶你。我要与你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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