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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

诸葛玄,是孤儿诸葛亮的监护人, 或者换用阿亮同学们的说法, 叔父。但他甚至不是亲叔父,而是一位堂叔。而开枝散叶的诸葛家族里, 这样的堂叔两只手掌都数不完。

公元187年,董卓还活蹦乱跳地劫持着小皇帝;袁绍强行拥立刘虞失败;孙坚战死,袁术称帝;同时,《青州协定》签署生效。

在如此风起云涌的年份里,一个小小的泰山郡丞死于疫病,那是再不起眼的一件事了。但对于已经失去母亲的诸葛亮兄弟来说,不亚于天塌地陷。

就在虚岁十五的诸葛瑾决定挑起家庭重任、养活底下四个嗷嗷待哺的弟妹的时候,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在荆州刘表那里当属官的堂叔父玄, 抛弃了大好前程与老上司,千里迢迢返回阳都,就为了照顾他们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这位叔父, 不光是名字玄, 做事也玄妙得很。

而如今, 这位玄妙的叔父, 就被软禁在开阳城的一座地牢中。琅琊从前是封国, 刘氏的琅琊王修建的王宫里,有一座庞大的地下牢房,如今重新被起了出来投入使用。

说实话,当诸葛玄被黑甲武士的刀锋逼迫进入地牢的时候,他着实吃了一惊。毕竟, 作为土生土长的琅琊人,他都不知道开阳城中竟然还真有这种出现在玄奇故事里的地点。

曹氏的间谍好生厉害。

我们徐州怕是早就漏得跟筛子一样的了吧。

就这样,诸葛玄在这里住了下来。平心而论,待遇比他想象的要好,饭没馊,被褥没臭,每天可以到地面上去倒两次马桶,还能给家里写信要衣服。就是照明不好,只有从高处投下来的可怜巴巴的一点天光;再就是,落雪下雨之后,牢房里免不了潮湿,用再多的炭盆都烤不干。

诸葛玄隔壁住着的,是糜氏家主糜竺。没错,就是刘备的好基友,陶谦用命保下来的那位。当初曹操让陶谦用糜竺的头颅换取和平来着,如今陶谦死了,糜竺却还活着,这就有些讽刺了。

“我和重犯糜竺关在一起。”这个认知一度让诸葛玄都有些慌了手脚,但随即,他注意到自己隔壁的隔壁,是名士张昭。这位可是对陶谦的官印不屑一顾的主儿。再看过去,似乎各个大族都有人进里面来了。

于是,这个监狱的性质,又迷离起来了。

“我本来是要死的。”哭了几天“主公”后,糜竺跟狱友们说道,“清者自清,我是真没见到过刘备。他们将我家中都翻烂了,仆人、伙计、掌柜一个个审问了遍,但没有就是没有。最后,家族交了一半的地契赎我,我就被挪到这里来了。”

糜竺的遭遇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因刘备事被牵连,他是徐州独一份。

其他人有因为隐藏户口土地被关的,逃税漏税被关的,或者家里人不听从征召被关的,不一而足。用一个娃娃脸的监狱官的话说,他们不是“经济犯”就是“政治犯”,所以要好吃好喝养着,不能动刑罚。

快被潮湿的稻草逼出风湿病的世家大佬们……可去你的吧。

一开始,大家还天天聚集在一起骂曹操,但管监狱的那个娃娃脸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还乐呵呵地拿笔作记录。诸葛玄好奇,借过来一看。好家伙,人家在学徐州方言。

诸葛玄一阵无语“主公被侮辱,你就没有表示吗?”

娃娃脸“语言上的愤怒都是没有用的。我关着你们,才有用。”

牢里一阵沉默,然后才有人说“你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只做一个狱卒的。”

娃娃脸就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姓季,叫季和。以后你们或许会听到,算了,你们出去后是不会听到我的名字的。”

跟通常的狱卒不一样,季和喜欢说笑。他从来没有显得自己很渊博的样子,但无论“政治犯”们使用多么生僻的典故,他都能听懂。

每到逢年过节的日子,季和就提着大食盒进来分美食,或者是一条扎肉,或者是一个糖饼,再或者是一锅汤圆。

确实如季和所说,言语上的暴力在这里是没用的,甚至连身体上的暴力也没用,坐牢之所以是坐牢,最本质的惩罚就是失去自由这件事。

渐渐就有人妥协了,或者交出部分土地,或者让家中子弟去学堂读书。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离开了。

每当有释放的命令下来的时候,季和就会踩着轻松的步伐去开牢门。狱卒们抬来热水和巾帕,供被释者擦身,再然后就是一套洁净干燥的新衣。待到囚犯穿戴一新后,季和会郑重地朝他作揖,说一句“祝君康安长寿,愿此生你我不复相见。”

他是认真地在表达善意,作为一个埋藏在黑暗里的有趣的灵魂。

随着时间的推移,季和越发受人尊重,被释者也越来越多。最后,就连糜竺都离开了。整个地牢里就剩下了诸葛玄和张昭两个狱友。

“季狱首,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谍部吧。”一天送早饭的时候,张昭突然问道。

季和取馒头的手一瞬都没停下。“你猜啊。”他笑着说。

“我们两个何德何能?”诸葛玄感叹道,“竟劳动季狱首这样的豪杰来做分食送衣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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