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裴歆瑶哆嗦着跪在地上,伏在裴立的膝盖上,泣啜呜咽,“爸爸,让我离开裴家吧。”
“你离开裴家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让我离开吧,我再也不找儿子了。”
“瑶儿,你到如今都没有悔悟的意思,是不是?”裴立长长叹了一声,
最后,宗祠里只剩下裴立,裴先业和裴歆瑶三个人。连申璇和裴锦程都被叫了出去。
申璇和裴锦程双双立在宗祠外面,因为裴立说过让他们等在外面,所以谁也没有离开。
夏日里的风拂在人身上,很舒服,申璇怀孕有些热,在裴家呆着比在空调房里舒服,裴锦程一直看向树梢外的阳光,是申璇先开了口。
“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嗯。”他淡淡应了一句。
“我一直以为家里的事你都没管,没想到姑姑的孩子你在找。”
“事情没做好前,总不能拿出来说。”
申璇对这种一说一答的方式感到无趣,沉默好一阵,她又问,“你猜爷爷为什么要让我们出来?”
“因为姑姑和那个孩子的生世,是我们不能知道的秘密。”裴锦程想也没想,静静的说出来,姑姑为什么突然不想找孩子了?她就这么肯定锦宣就是她的孩子吗?
可为什么姑姑不肯相认?难道之前在找孩子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相认吗?这绝不可能。
“嗯,爷爷其实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但他若要偏袒一个人也可以没有原则,因为他有威严,他镇得住这些人。”申璇这话其实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爷爷的确偏袒过她,是拿着他在裴家的威严在偏袒他,曾经肯定也用更*爱的方式偏袒过姑姑,“可他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他纵使再*姑姑,也是有底线的,姑姑做了触碰爷爷底线的事,爷爷才对姑姑执行了很重的家法,甚至幽禁,你觉得是不是?”
他们已经离婚好久了,可是离婚后反而比婚姻存系期间更和睦一些,能心平气和的说一些话,他不再跟她针锋相对,她对他也不再有过去那些要求。
本就已经不是夫妻,何必再对他有任何要求?
裴锦程微微一扬眉,阳光下凤眸含着淡若如水的笑意,“你猜到什么了?”
申璇心下一凛,“锦程,为什么二叔要对爷爷下药,为什么二叔要把姑姑的孩子抱错?还有,我不相信医生对爷爷的鉴定会有错,我相信爷爷的神经系统被汞毒伤害,造成一神经错乱,经常糊涂,可是长时间的物理和药物治疗,我也相信爷爷今天坐在宗祠的家主椅上说的话,并非糊涂话。”
裴锦程觉得申璇这瘦巴巴的身材如今考虑的事情真的太多了,这女人真是操心命,“阿璇,你不要考虑这么多事,你应该多休息。”
裴锦程说完这一句,申璇心跳都漏了一拍,他这是关心她吗?眼睛刚刚弯起,便听见他说,“为了孩子的健康,你真的应该好好养胎,而不是东跑西跑。”
这话听在申璇耳朵里,听出好几层意思来,其一,在他的眼里,只有孩子,因为孩子会留在裴家,而她会滚蛋。
其二,她现在挺着大肚子,挺辛苦的,不应该让自己更累,多休息才好。
申璇很不厚道的把裴锦程说的话人工转换成了“其二”,然后笑了笑,“以后我会注意的。”
说完才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话没问,“锦程,你不觉得二叔跟姑姑怪怪的啊?”
“当然怪。”裴锦程只说了三个字,便不再多话,轻轻吐了口气,家里这些事,一次搅得比一次大,如果姑姑的孩子是锦宣,那么逢生会不会就是三叔的孩子?
可若真是如此,二叔当年为什么要将三叔和二叔的孩子掉包?
.....
“你跟我说孩子是永泰会二当家的,我说过,既然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你抱回家来,裴家的人会好好的养,可你怎么也不肯把孩子抱回来?瑶儿,爸爸等了你二十年,等你开口认错。”裴立的手紧紧扣住扶手,拨着佛珠的手已经不像方才那般平静,而是开始微微打颤。
裴歆瑶伏在裴立的腿上,默默流泪,裴他很久没有哭成这样过了,至少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坚强。
“爸爸,不要查了,不要查了好不好?孩子都大了……”裴歆瑶从未如此后悔过,她不该去找孩子的下落,若是死了,她能做什么?若是活着,她又能做什么?最怕的就是他明明过得好,却因为她的出现会过得不好。
就如现在这般,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不查?你最让我伤心的不是无法无天的惹事,你最让我伤心的是不顾我底线的做错事,然后隐瞒,欺骗,你把你自己置身于裴家之外,你不把自己当成裴家人,你只顾自己的想法,你不顾及家人,你不顾及!”裴立重重的咬下这一个字后,停下来,“对于家人,我虽然严厉,却内里对你们宽容,不管你们谁犯了错,我都想着,若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只要不到最后关头,我都会想法设法给你们留些后路,可是瑶儿啊,你可曾给爸爸留过一点后路?”
“我以前就跟你们说,真相这种东西是有手有脚的,你把它扔得再远,捂得再好,迟早有天它能把束缚扒拉开,跑到你跟前,指责你。”裴立拨动佛珠的手在颤抖中停了下来,“你在禁园想出来的时候,你说你错了,孩子是永泰会二当家的,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叫你不要再骗我。”
裴歆瑶不敢接话,只敢央求着,“爸爸,别再追究了好不好?”
裴立倏地一拍扶手,突然厉声道!“那个男人是谁!”
裴歆瑶被裴立吓得一缩,跪在地上,仰面望着裴立,“爸爸!您别问了!”
“我不想诬赖任何一个人,但是孩子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你最该知道是谁,若是你不答,那么我会让全宅的人做一份dna报告,包括各房的孩子,以免再出现锦宣这样抱错的事,瑶儿!你果真要闹得全宅人都知道吗?!”
裴歆瑶低下头,微微一偏,看见同样跪在地板上的膝盖,膝盖上覆着一双手,正在发抖!
时间越过越久,宗祠里只有呼吸声。
半晌后,裴立把手覆在裴歆瑶的发顶,抚着,眼里都泛了泪光,“瑶儿,锦宣是个多让人心疼的孩子你知道吗?抵抗力比哥哥妹妹们都要差,小时候几次生病,差点要了他的命,蒋琳整宿整宿的不敢睡觉守在孩子*前,先河不放心别人,更是放下手头上的事,带着孩子到处看病。
锦宣九岁生病那年,他在医院抢救,我们裴家点了长明灯,就怕那天晚上他就过去了,一口气吊着啊,蒋琳跟着我在宗祠跪了*,我诵经,她磕头,头都磕破了,流了一地的血,就在那儿——”裴立伸手一指,指在右边祖先排位正中位置的地面上,“你看看那里,有一团很颜色稍深的印记,那时蒋琳磕破头时流的血,后来她再也没把刘海梳起来过,现在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流着齐刘海,你以为她是为了学小姑娘吗?她是为了遮额头上那片疤啊~”
裴歆瑶看向裴立指向的地方,捂着嘴,指缝间流出来的哭声很痛苦。
裴立眼角一滴水珠落下,坠进衣料里,只能看见一点湿潮,他长叹一声,“锦宣那次缓过来后,先河就跟他说是祖先显灵保佑了他,多亏了爷爷和你妈妈在宗祠里跪了*,磕了*的头,你妈妈头都磕破了头才救了你一命。
你说说,锦宣是个多让人心疼的孩子,从那过后,他比谁都努力,锦程和锦瑞在跑步机上跑半个小时,他会跑四十分钟,爬山大家累了就坐轿,但他依然坚持走路,觉得那样可以让自己的抵抗力好一些,小时候,一堆孩子都跑热了,全都会脱衣服,他不脱,哪怕出了汗,他也穿着,他怕自己一生病,又让一家人为他操心。
我从小对他没什么要求,就希望他身体健康,无灾无难,可他后来又偏偏样样不落人后,他现在长得和他的哥哥们一样高,一样健康,一样结实,瑶儿,锦宣小时候身体那么差,都是因为你!而她如今这般优秀,都是因为蒋琳和先河!”
“把你们的头发自己拔下来做鉴定,还是自己承认,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即使你现在四十岁,你也是我女儿,我没几年好活了,若是被我查出来,我就是拼得一条老命,也会亲手把你杖死!我没把你教好,就让我跟你一起下地狱!”裴立震声说完!
裴歆瑶脸色一白!
裴先业猛地一抬头,快挪着膝盖跪到裴立跟前,怆声大喊,“爸爸!”
裴立冷眼过去,裴先业抓住裴立的手,“爸爸!都是我的错!我的错!跟瑶儿无关,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您原谅我们吧,别让孩子们知道了,求您了!”
裴立虎目大瞠!脸上突然涨青,蓦地扬起一双苍手,手中佛珠连串,一掌挥下,狠狠的甩在裴先业的脸上,佛珠坠地之声琳琅清脆。
“畜生!”这两个字才一说出,鲜血从老人的口中溢出来,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胸前,眼潭里是一望无垠的愤怒,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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